齐襄公乱政

公元前698年，齐僖公逝世了，由他的长子姜诸儿即位，是为齐襄公。按照常理，齐襄公应该奋庄公、僖公二世之余烈，继往开来，再创辉煌。若此，齐国首霸春秋之大业可以提前几十年，我国春秋的历史也会部分地改写。

然而，齐襄公有庄、僖称霸的雄心，却无庄、僖治国平天下的才能。起初，他借助庄、僖余威，穷兵黩武，大动干戈，企图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。殊不知，这种狂妄而愚蠢的举动，完全背离了庄、僖卫王室，宁诸侯，御戎狄的初衷，在当时的背景下是完全行不通的。因而他发动的一系列对外战争，不但无助于齐国霸主地位的确立，相反，在被侵国家罹难的同时，也使齐国的百姓们饱受战争的创伤和疾苦。

齐襄公即位后，选择的第一个动武对象是纪国。纪国在今天的山东省寿光境内，与齐国毗邻而居，又同为姜姓，理应和睦相处，引以为盟友。然而自齐哀公被纪侯谮言致死后，齐、纪便结为世仇。另外，从历史上看，纪国曾一度强大，从北、西、南三面围攻莱夷，并将莱夷打败。后因统治者腐朽而渐次衰落。《管子·轻重乙》中说：“昔者纪氏之国强本而用，其五谷丰满而不能理也，四流归于天下。”齐景公时，曾在纪国故地得到一个金壶，其中的丹书上写着“食鱼无反，勿乘驽马”八个字。晏婴据此认为，纪国上下形成的奢侈之风，是其亡国的主要原因。纪国既已衰败不堪，而况齐、纪又有前仇旧恨，所以欲建立霸业的齐国，首先把征伐的矛头指向纪国，是自然而必然的事情了。

其实，齐国早有吞并纪国的图谋。远在公元前707年，齐僖公便欲攻纪，结果事泄而败。对此，《左传·桓公五年》中载：“夏，齐侯、郑伯朝于纪，欲以袭之。纪人知之。”慑于齐国的强大，第二年的夏、冬，纪侯两次访问鲁国。前者与鲁桓公共谋齐难，后者请鲁桓公转求王命以与齐讲和。原来，纪、鲁已经联姻，纪为鲁甥，进而结为盟国；并且齐、鲁业已结盟，又新成婚，娶了文姜，所以纪侯前来求鲁，从中说合。然而，纪侯得到的是拒绝的答复：鲁桓公告以不能。纪于是谋纳王后以自固，然而，终不免为齐所灭，这是齐襄公时期的事了。

齐襄公继续推进灭纪的事业。他即位的第三年(公元前695年)，便欲灭纪。纪求救于鲁。鲁桓公出面调解，与齐、纪盟于黄(今淄川东北)。两年后，齐襄公撕毁盟约，又以替九世祖哀公报仇雪恨为借口，兴兵伐纪，攻下纪国三个城邑，迁徙其民而夺取其地。又过了两年，纪侯的弟弟纪季又献一邑给齐。次年，齐襄公再次兴兵伐纪，一举攻下纪国都城，纪侯出逃，纪国终为齐灭。

齐襄公在灭纪的过程中，又先后伐卫、伐郑等国。连绵战争既造难于邻国，也消耗了自己。齐国内呈现了一幅凄凉的景象：成年男子当兵打仗去了，家中只剩下年迈的老人、弱小的孩子和孤苦无依的妇女。由于劳动力严重不足，昔日盛产谷米的大田地里，如今却长满了茂密而杂芜的狗尾巴草。观之景，发之情，那些困顿而又苦思征夫的女人们不无哀怨地唱起悲婉的歌谣：

大田没有人耕种，

野草茂盛一丛丛。

不要思念远方人，

见不到他徒心痛。

大田没有人去耪，

野草长得旺又旺。

不要思念远方人，

见不到他徒心伤。

年少小儿多姣好，

两束头发像羊角。

不久尚能见到他，

突然戴上成人帽。

━━译自《诗经•齐风•甫田》

即便处于生活的绝境，也能从孩子身上得到慰藉，看到希望，这就是包括齐女在内的妇女们的乐观坚忍精神之所在。

女性是伟大的，因为没有女性，便没有人类。然而，在齐国却也有这样一位女人，她成婚以乱礼，婚前婚后以乱伦，既破坏了齐鲁两国间的关系，也使自己成了千古罪人，她就是文姜。

文姜是齐僖公的女儿，襄公的同父异母妹妹，长得天生丽质，生性又风流浪漫，在做姑娘的时候就与其兄襄公私通。公元前709年，鲁桓公向齐国求婚，齐僖公就把文姜许配给他。成婚时，齐僖公亲自送女儿到欢地(今山东省宁阳县北)。这一举动受到了时人的讥讽，因为他违肯了礼的规定。按照周礼，凡是本国的公室女子出嫁到同等级的诸侯国，如果是国君的姐妹，就由上卿护送她，以表示对前代国君的尊敬；如果是国君的女儿，就由下卿护送她。若出嫁到大国，即使是国君的女儿，也由上卿护送。若出嫁到小国，则由上大夫护送。而文姜出嫁时，僖公却亲自护送，显然是不合礼仪的。大概是僖公太宠爱文姜了吧！以至于宠出了一对乱伦的儿女。

文姜出嫁了，成了鲁桓公的夫人。襄公和文姜被迫分开了，这一分手就是15年。

公元前694年，齐襄公己做了四年国君。这一年，鲁桓公要来齐国访向了，并且准备带着文姜同行。鲁桓公的决定得到了文姜的赞同，却遭到了大夫申繻的反对。申繻极力劝阻道：“女人有丈夫，男人有妻子，不可以互相轻慢，这就叫有礼。违反了这一点，必然会坏事的。”糊涂透顶而又刚愎自用的鲁桓公，根本听不进申繻的逆耳忠告，于是带着文姜启程了。

文姜陪同鲁桓公到了齐国后，旋即与襄公恋情重续，旧梦新温。对此，太史公司马迁曾以洗练的笔墨写道：“鲁夫人者，襄公女弟也，自僖公时嫁为鲁桓公妇，及桓公来，而襄公复通焉。”此一个“复”字，真乃画龙点睛之笔。

俗话说：“要想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。”襄公和文姜的丑行终于败露了!鲁桓公自然气愤异常，他狠狠地把文姜责骂了一顿。谁知文姜不但不知悔改，反而告诉了襄公。一张谋杀之网撒开了。

齐襄公再次宴请鲁桓公。这次宴请更隆重，气氛更热烈。在主人的“盛情”款待中，鲁桓公喝得烂醉如泥。然后，齐襄公指使公子彭生把鲁桓公扶上车，拉断其筋骨，勒死在车上了。

齐大夫竖曼闻听此事后说：“贤者死于忠诚以消除人的疑惑，百姓就安定了；智者深究事理而考虑长远，自身就免祸了。彭生作为公子，仅次于国君，不忠谏而阿谀逢迎以戏弄国君，使国君失了亲戚之礼；现在又为国君闯了大祸，使两国结怨，彭生岂能免罪呢?祸败原因，归于彭生。君上您因怒而造祸，不顾交恶于亲戚之国，宽容了昏恶的彭生，就是无耻。那就不仅是彭生一个人所能了事的了。鲁国若兴兵问罪，也一定由彭生作抵罪了。”竖曼对彭生的责备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，比如说不进谏而逢迎，就很有道理，然而其他的责骂，对彭生实在是大冤枉，而对襄公来说，又是大开脱。

果然不出所料，鲁国很快派使者来交涉此事了。当时齐强鲁弱，鲁使者不得不屈辱地说：“我们的国君由于敬畏您的威望，不敢耽在家里，而到齐国修好。完成了外交之礼但没有生还，无所归咎，请用彭生来了结这个怨恨吧。”齐襄公于是下令把彭生杀掉了，以之谢罪于鲁。

襄公与文姜私通，鲁桓公遇害，公子彭生被杀，齐鲁由此交恶的事情，迅速在齐鲁大地传开了。齐人对此事也很憎恶！于是，他们把襄公比喻成南山雄狐，编成歌谣讽刺道：

巍巍南山高又大，

雄狐步子慢慢跨。

鲁国大道平坦坦，

文姜由此去出嫁。

既然她已嫁鲁侯，

为啥你还想着她?

葛鞋两只双双放，

帽带一对垂颈下。

鲁国大道平坦坦，

文姜由此去出嫁。

既然她已嫁鲁侯，

为啥你又盯着她?

农家怎么种大麻?

田垅横直有定法。

青年怎么娶妻子?

必定先要告爹妈。

告诉爹妈娶妻子，

为啥还要放纵她?

想劈木柴靠什么?

不用斧头没办法。

想娶妻子靠什么?

没有媒人别想她。

既然妻子娶到手，

为啥让她到娘家?

━━译自《诗经•齐风•南山》

人民的感情是真挚的。但由于讽刺的是本国最高统治者，不勉有所顾忌，因此诗写得比较隐蔽。诗的第三、四章，是借用责问鲁桓公来表现主题的。

多行不义必自毙。齐襄公昏庸无道，仅做了12年国君，就死于一场残酷的宫廷政变之中了。

这场宫廷政变是由公孙无知、连称、管至父和连称的堂妹发动的。

公孙无知是齐僖公同母弟弟夷仲年的儿子，齐襄公的堂兄弟。因夷仲年早死，僖公非常怜悯进而宠爱公孙无知，给他穿华丽的衣服，用章表旌旗，享受世子级的待遇。对此，齐襄公早在做太子时就心怀不满。因为当时有齐僖公为无知撑腰，所以襄公无可奈何，敢怒而不敢言。僖公死，襄公即位后，马上公报私仇，取消了无知的特殊侍遇。无知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，恼恨异常，遂与襄公产生了深刻的矛盾，时常寻机报复。

连称、管至父都是齐国的大夫。公元前687年，他俩被派到葵丘戍守边境。临行前，齐襄公对他们说：“今年瓜熟的时候派你们去，明年的瓜熟季节，就派人把你们替换回来。”一年过去了，二人并没有接到齐襄公让他们回都的消息。他俩请求派人接替，谁知又遭到襄公的断然拒绝。遥遥无期的戍边生活迫使连称、管至父走上偏激的道路，萌生了政变的念头。

连称有一个堂妹，是齐襄公的贱妾，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，没有脸面和地位，由落寞生嫉妒，由嫉妒生怨恨，由怨恨生反抗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公孙无知、连称、管至父和连称的堂妹，三男一女走到了一起。他们决定杀死齐襄公，拥立公孙无知当国君，事成之后，立连称妹妹为夫人。

公元前686年ll月，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终于爆发了！

这天，齐襄公到贝丘(今山东省博兴县境内)狩猎，突然见到一只凶猛的野猪箭一般地向他奔来。侍从们见后无不惊恐万状，失声叫道：“公子彭生来了!公子彭生来了!”襄公发怒了，高声叫道：“彭生怎敢见我?”赶忙挽弓搭箭。奇怪的是，野猪一点也不惧怕，竟像人一样站立起来狂呼乱叫。野猪狞厉的嚎叫声，使襄公感到害怕。惊惧之中，襄公摔下了车子，扭伤了脚，丢掉了鞋，慌不择路地赶回了宫中。

襄公狩猎的奇遇以及受伤的消息，由连称的堂妹很快地传了出来。公孙无知、连称和管至父认为千年难逢的良机终于来到了，于是迅速集结起各自的家兵，挥矛舞戈，狂风暴雨般地向宮室一路杀去。

再说刚刚回到宫室的襄公，喘息未定，就向侍从费索要丢失的鞋子。费没有找到，襄公让人鞭抽费之后，又让费赶快去找。费刚跑到宫门，迎头遇到了造反的人们。费是一个对主子忠心耿耿且又头脑灵活的奴才。他见势不好，灵机一动，脱掉衣服，把刚受的鞭伤展示给叛逆们看。费的这一举动，赢得了叛逆们的同情和信任，于是派费重返宫室捉拿襄公。费匆忙回到宫中报告了叛逆围宫的消息，并把齐襄公藏好后，然后出去迎战叛逆。结果费战死在宫门之里。政变者呼啸着冲进了宫室，看到孟阳冒充襄公躺在床上，把他杀死后才发现上了当。就在叛逆们四处搜寻齐襄公的紧急关头，突然发现了从门下缝里露出的齐襄公的脚，于是杀了齐襄公，拥立公孙无知为齐国君主。

公孙无知也是个昏庸残暴的人，曾结怨于渠丘大夫雍林。他即位后的第二年，又偏偏到渠丘去狩猎，于是被雍林杀掉了。

连锁性的政变，导致齐国出现了无君的局面。紧接着，在齐国的历史上又演出了一幕桓公小白与公子纠争夺君位的悲壮剧。结果，姜小白获胜即了君位，是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齐桓公。齐桓公即位后任用管仲为相，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在齐国开始了！